圖片來源:http://www.castlewales.com/art_llan.jpg
Carmarthen座落在威爾斯南岸, 從首都Cardiff沿著M4快速道路往西約兩小時的車程. 這個古典迷人小鎮歷史可以追溯至11世紀, 可說是威爾斯最早發展的城鎮, 同時也是海岸線末端最後一個稍具規模的城鎮, 是現今隱居田野裡的嬉皮採買購物的據點.
不過這篇文章不聊歷史也不談嬉皮.即將介紹的三位主角是住在Carmarthen的銀髮族. Alwyn和Maureen在經歷喪偶後相戀,即將步入禮堂.而八十一歲的Auntie Barbara最近做了人生的重要突破.她決定賣掉和她的亡夫一起生活五十六年的房子, 搬到老人住宅.
八月三日天氣晴
John的父親Alwyn住在Carmarthen美麗的山丘上.從市中心蜿蜒而上, 戶戶花團錦簇.
十五年前, Alwyn自Port Talbot的鋼鐵工廠退休,和John的母親一起搬回兩人的故鄉.John的母親在今年一月因癌症過世. (前情提要請看父子篇)
Alwyn上前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 "這裡好美阿"我說, "你們運氣不錯,Carmarthen天氣終於放晴了."Alwyn回應. "來,這位是Maureen!" Alwyn接著介紹. 我們輪流上前給這位笑容滿面的女士擁抱. "很開心, 終於見到妳了."
優雅的客廳幾乎一塵不染,大片的落地窗遠望著Carmarthen的海灣和對岸的房屋.牆面上點綴著幾幅威爾斯的風景水彩畫,龕台上陳列著一排愛的木湯匙 , 幾幅古典刺繡, 還有John二十年前的陶藝作品. 一旁角落有幾張照片, John頂著一頭嬉皮造型的學士照, 一張泛黃的小男孩牽著小女孩的照片,想必是John和妹妹Ruth小時候的合照. Ruth的雙胞胎女兒彩色放大的照片,還有一張Maureen開朗的近照.
我顧著讚嘆John年輕時候的陶藝作品. Maureen從身後走來,她用輕盈的聲音親切寒喧. Alwyn向前搭著Maureen的肩向我們說,"年輕人, 我餓昏了,我們去吃飯吧"
Alwyn老爹開車載我們到海岸的小村莊Llansteffan的一間小酒吧用餐. 清涼的ginger bear入喉. 炸魚排,焗烤牛,珈哩雞一一上桌.
Maureen聊到了她在澳洲高齡九十歲的父母親. "John的老爹和我開始交往時對我說,我們去澳洲拜見你的父母吧! " Alwyn 補充"榮耀你的父母親(honer your parents)本來就是很重要的事阿!"
"我的孫女超愛你老爹的," Maureen接著說.
"上禮拜我孫女試穿花童禮服, 她問我,奶奶,你和Alwyn怎麼認識的? 我害羞的說,交友網站." Maureen 俏皮地吐了舌頭, "我孫女說,猴~~你還說上網交朋友很危險.你自己還..." "不過倒是,當我認識你老爹,知道你的母親今年一月才過世,我倒吸了一口氣.我不確定你老爹真的準備好了嗎. 我自己花了四年的時間服喪.不好過,真的.我只有把自己埋在工作裡. 只有不斷工作才能忘了自己的悲傷." Maureen的聲音裡有種雲淡風輕的顏色. 不時帶著捉狹的俏皮表情. "唉呦,不過我自己當家做主久了, 你老爹看來也習慣當老大, 看來我可繃緊皮囉~" 兩老相視而笑.
六十七歲的Maureen有著英國人少見的特質, 開門見山式的坦然開朗. 她在南非的農場長大,在澳洲,美國,加拿大工作生活過. 曾經回到南非和她的兒子一同經營慈善, 為愛滋病患做人道救援工作,目前在英格蘭的照護中心擔任看護.
"在世界這麼多地方生活過,還是第一次到威爾斯呢. " Maureen說.
Alwyn老爹用盡苦心為Maureen安排了一週威爾斯假期,希望威爾斯的迷人風景會留住佳人.
"要你老爹進入我的世界太辛苦了."Maureen說. ".我習慣移動,我迎接變化,我喜歡挑戰. 我進入他的世界容易多了. 而且威爾斯人比那些高鼻子的英格蘭佬親切多了呢! 哈!"
Life is worth living
吃飽後Alwyn老爹帶我們去Llansteffan海灣城堡散步. 海灣的潮間帶漫延數公里. 對岸僅有三節車廂的火車沿著海灣緩緩經過. Carmarthen是威爾斯南岸的火車終點站. 19世紀時英國貿易興盛,來自各國的商船停靠Carmarthen海灣交易,再藉由火車接駁運送到內陸. 工業革命帶來的移民潮也藉由停靠Carmarthen的商船航向紐約,賓州追尋美國夢.
Alwyn牽著Maureen的手沿著海灣漫步. 途中經過一片樹林, Alwyn推開小徑旁一道隱密的鑄鐵門, 踩著長滿青苔的石階而下我們看見牆上立著碑文. 內容大致記錄影響南威爾斯的居爾特教堂頗深的首位基督教隱士--埃及裔的聖徒安東尼(St. Anthonyof Egypt). 一旁有一口被荒草淹沒的井,據碑文解釋這是聖徒安東尼再西元六世紀用來為人受洗的井水, 同時以其療效聞名.
小徑通過樹林後豁然開朗, 眼前的海灣映照著天光, 斷崖上聳立著斑駁的城堡. 我們坐在石牆上享受片刻美景.
"人生真的值得好好活阿(Life is worth living)!" Maureen 說.
"我的女兒37歲因為白血病過世. 我在她身邊照顧了她三年直到她離開.這個孩子從小個性就很急,想到要做什麼就馬上做.或許冥冥中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吧. 她總是跟我說, 媽,人生真的值得你好好活阿. " Maureen 轉身對著Alwyn笑了笑. "你瞧,我再過幾個月67歲,Alwyn大我五歲. 我上個禮拜還在努力把自己塞進新娘禮服裡呢."
"你們呢? 有什麼計劃?" Maureen問道.
"我下禮拜二要回台灣囉, John九月回印度. 未來,還不曉得呢." 我說.
我和Maureen解釋了父母的情況和為人子女的責任.
"何不在印度結婚呢, 我們會全力支持喔! " Maureen開懷地笑著說
眼前這位太太是在建議我們私奔嗎?
"等等, 那"榮耀父母親"這檔子事怎麼說呢? " John問, 我苦笑著.
"父母親本來就該尊敬,不過不管是當兒子還是當女兒的,總有一天會轉換身分為成人(adult). 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生活阿!" Alwyn回答.
Maureen和Alwyn兩人認真地討論起孝順父母和選擇自己的人生的平衡點. 我打趣地看著這兩位銀髮戀人在父母和戀人之間轉換角色.
銀髮戀人藉口喝下午茶牽著手散步回停車場旁的小茶館,留下我和John沿著山崖而上拜訪城堡.
Llansteffan城堡在威爾斯眾多城堡裡稱不上知名. 不過再怎麼不知名對我這個台灣人來說,這個中世紀時蓋在鐵器時代石座上的斷垣殘壁還是令人肅然起敬阿. Alwyn從小把這座城堡當遊樂場,John也有不少在城堡石牆追趕跑跳碰的童年回憶. 我們爬上城堡頂端的守望台.藍天底下,海灣,綿延的小丘牧場,經典的威爾斯景色.
回程Alwyn老爹在市中心把我們放下車. "去看看你的Antie Barbara吧"
Antie Barbar是John的母親的姐姐. 她和uncle Syd在1955年搬進這棟19世紀建造的老房子. Uncle Syd是鎮上知名的小提琴老師,也是John的音樂啟蒙老師. 始終膝下無子的夫妻把來學琴的學生們當自己的孩子.
按電鈴前,我發現牆上一面小匾額註解著"令人敬愛的Sydney老師2005在此逝世."
稀疏白髮的Antie Barbara向前迎接我們. Antie Barbara比我想像地還要嬌小,穿著一件絲質白襯衫和寶藍色過膝裙,很有師母的樣子. 她用宏亮的聲音向我們問好."喝茶嗎? "她問. Antie Barbara 的81歲嬌小身體和她的聲音不成正比. 她掛上了碎花裙,從廚房端出了小茶點. 她從櫃子裡小心地端出茶杯組. 穿著衣服(tea warmer)的茶壺裡緩緩流出紅茶填滿茶杯.
Antie Barbara是個以夫為天的家庭主婦.John的記憶裡,Antie Barara是個愛大笑的阿姨. 每次來學琴時阿姨總會親自烤蛋糕. 六年前Uncle Syd過世. Anite Barbara失去一生摯愛,性格變得陰鬱多變.她一個人獨居在兩百年歷史的兩層樓房裡. 兩個月前出門買菜摔得一臉瘀青.
"爸要結婚了耶" john對Antie Barbara說,"是阿.你老爹跟我說了"
Alwyn因為顧慮Antie Barbara的感受,一直到最近才告訴她即將再婚的消息.
"你也很驚訝吧?"
"是阿," Antie Barbara頓了頓, "不過,一個人真的很寂寞阿."
John帶我參觀練琴室, "一點都沒變,連味道都一樣."
書櫃上擺滿泛黃的舊書,底櫃排列了一行節拍器. 牆上掛著Uncle Syd和他的小提琴意氣風發的合照. John小時候的照片, 和他們一家人的合照.
"我明天一早要搭公車去看房子了" Antie Barbara說.
"終於決定了嗎?" John問.
Alwyn多年來屢勸Antie Barbara搬去老人住宅才有個照應. 她卻始終堅持守著老房子.
Antie Barbara 看著John半晌沒說話,眼睛裡飽滿的情緒. 我的心糾了一下.
"我在這裡住了56年了. 一堆東西. 不知道怎麼搬. 新公寓裡簡單一層樓,有自己的廚房和廁所. 不過, 明天去看了才知道喜不喜歡. "
離開前, Antie Barbara從小錢包裡掏了一張10英鎊鈔票給John. "看到你好好的,真好. 來,一點油錢給你." Antie Barbara像個阿嬤不忘在離開前塞點零用錢給孫子,就像她總記得在John的生日托Alwyn送上一封夾著現金的生日卡.
Antie Barbara舉起雙手拍拍我的臉頰, 用洪亮的聲音說,"再見囉小姑娘,希望會再見到妳." 在她的眼睛裡我再次看到了濃濃的情緒. 我給了嬌小的Antie Barbara緊緊的擁抱, "妳也保重喔, Antie Barbara."
六七十歲的Alwyn和Maureen勇敢牽著手一起走向兩人的未來. 八十歲的Antie Barbara明天要一個人搭公車去看新房子了. 放下需要勇氣, 重新出發是一輩子的學習.人生真的值得你不斷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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